體制之變

深水裝備制造仍是海洋裝備制造的一部分。過去三十年間，除部分關鍵設備外，中國在300以下水深石油裝備制造上，已基本能夠實現國產化。

但制造能力并不等于市場占有。在世界海洋裝備市場，歐美等國壟斷著設計與高端設備制造領域，屬于“第一梯隊”，韓國、新加坡則從造、修船起家，在掌控大部分裝備制造業(yè)務基礎上，逐漸具備較強的設計能力，位列“第二梯隊”，而中國則處于中低端制造環(huán)節(jié)，利用國內廉價勞動力，進行簡單加工制造工作，屬于“第三梯隊”。

這與我國過去海洋裝備發(fā)展體制相關。改革之初，在成立中海油開發(fā)海洋油氣資源同時，國家還成立了海上石油設備領導小組，由國家經委領頭，協調各部委發(fā)展海洋裝備。

中國石油石化設備協會副理事長趙志明是當時海上石油設備領導小組成員之一。他回憶，當時海上石油設備領導小組通過出國考察，將海洋裝備分為28個系統，分給原機械部、冶金部、航空部等相關部委各自發(fā)展。

“當時國家走的也是引進、消化、吸收的路子” 趙志明說，各部委分到任務后，下發(fā)給下屬企業(yè)，企業(yè)主要通過購買設備、引進技術來從零開始發(fā)展海洋裝備。“當時的蘭州石油化工機器廠(現藍石集團前身)，所領到任務是發(fā)展鉆井系統，后來是從原美國國民器材公司(現美國國民油井公司)購買的設備。”

一位業(yè)內專家分析認為，這種計劃體制造成的弊病在于缺乏市場主動性，同時以滿足國內海洋油氣開發(fā)自用的目標也束縛了自己的手腳，導致海洋裝備難以形成規(guī)模，最終又因為沒有規(guī)模導致經濟效益低下，反過來又抑制企業(yè)發(fā)展海洋裝備的意愿。

以“海洋石油981”項目為契機，深水裝備制造業(yè)得以在市場環(huán)境下生長。中海油基于開發(fā)深水油氣的目標制造“海洋石油981”，并在國際招標 。國內深水裝備則為利潤所驅使，競選投標。上述專家認為，中海油雖然在其中起組織協調作用，但國內深水裝備企業(yè)基本動力仍來自市場。

另一方面仍是如此，高端海洋裝備制造業(yè)被列入戰(zhàn)略性新興產業(yè)，但原先由國家主導的裝備研制體系已退為“引導”，主要通過稅收、貸款等傾斜政策扶持。企業(yè)仍可基于市場，綜合考慮上述因素，自主決定。

值得一提的是，與國內陸地石油裝備市場不同，中海油旗下并無實力強勁海洋裝備企業(yè)，這與由石油部轉化而來中石油不同。中石油旗下擁有寶石機械等一眾品類齊全的裝備企業(yè)。因此，中海油進行裝備招標時，可以公平促進競爭。

不過中海油總工程師曾恒一告訴《能源》記者，發(fā)展深水石油裝備，緊盯國內市場還不夠，國際化是必由之路。他認為，中國發(fā)展深水石油裝備，技術并不是大問題，“如果國家真正下大力氣去做，五年時間，中國就可以在技術上趕上世界水平”。

按照曾恒一的邏輯，過去發(fā)展思路的短視，使得海洋裝備只滿足于“可用”，忽視了市場競爭力，當前國際深水裝備市場非常成熟，由少數幾家企業(yè)壟斷，國內企業(yè)更沒動力去發(fā)展深水裝備。他認為，國內深水裝備市場非常有限，要想真正發(fā)展有生命力的深水裝備制造業(yè)，必須是在國際上有競爭力的深水裝備制造業(yè)。

后發(fā)壁壘

但要在國際上具備競爭力談何容易。深水裝備市場是一個非常成熟的市場，由國外幾家企業(yè)壟斷。一位國內石油裝備企業(yè)負責人在一次業(yè)內論壇上發(fā)問：我們可以制造出適用于深水的設備，問題是，這些設備在國際上都對應有成熟設備，“誰來第一個吃螃蟹？”

一般來說，國際上油公司都會有自己的合作供應商目錄，設備招標只在目錄中的供應商進行。據介紹，要進入供應商目錄，有自我推薦和油公司主動聯系兩條道路，但多數情況是，中國企業(yè)發(fā)去推薦材料，往往石沉大海，進入供應商目錄中國企業(yè)少之又少。

由于深水石油裝備對技術可靠性要求非常高，在深水中鉆一口井，需耗資近億美元，一旦某個設備出了問題，帶來將是巨額損失。這使得國際深水石油裝備市場更注重看你的資歷，經驗充足、安全記錄高的廠家將是首選。

“這里面有一些歧視的原因”， 陶安詳解釋，國際上對中國企業(yè)不信任，但關鍵還在于缺乏使用經驗，國際不會考慮這樣的設備企業(yè)。

即便你引起了油公司的興趣，接下來還需迎接一撥撥的專家審查。從亞星錨鏈的經驗來看，審查時間在半年左右，范圍涉及質量體系、安全管理、社會責任、環(huán)保、技術等，甚至還會要求“遵守日內瓦人權公約，不得歧視同性戀”。

不過得益于國內深水油氣資源的開發(fā)，國內深水設備制造商們有了一條相對容易的跨越之路。眼下中國海洋油氣正在進軍深水，中海油提出要再造一個“海上大慶”，未來將會投資更多深水設備。

中國工程院院士周守為在一次業(yè)內論壇上建議，南海北部的斜坡蘊含大量的油氣資源，中國的深水裝備、技術，要圍繞這一點來開發(fā)。

中國低人力成本帶來的價格優(yōu)勢也能發(fā)揮作用。一些常見的情況是，國際上一些集成商拿到訂單后，會轉包給中國企業(yè)制造。林瑤生建議，突破國際深水裝備市場可以從分包商開始。

宏華集團是一家世界數一數二的陸地鉆機企業(yè)，目前也已進軍海洋裝備。其相關負責人介紹說，他們同樣遇到這種情況，誰也不愿“嘗鮮”。宏華的策略是，發(fā)展自己的工程維修隊伍，通過維修服務，來得到曲線使用自己產品機會，積累“資歷”。

林瑤生認為，深水石油裝備進軍國際市場，技術固然是重要一方面，對國際市場游戲規(guī)則和文化的認同也十分重要。“國際上的企業(yè)不怕你犯錯，他們欣賞的是犯錯之后，分析原因，找出解決方案，他們最怕的就是出了事瞞報”。